油灯的焰心跳了一下李震搁下笔将账册合上。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未敲便被推开一条缝一名文书官探身进来声音压得极低:“书院出事了。
” 他眉头一皱没起身只伸手取过桌角那份刚呈上的《本日讲学纪要》。
纸页翻开首页赫然列着今日授课名单:十名新录女童皆来自边镇军户与贫农之家;课程为算学基础与水利图解。
“谁带的人?” “王晏家的小姐带着十几个仆役砸了讲堂的器皿还伤了学生。
” 李震放下纸站起身来。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立刻下令缉拿而是走到沙盘前看着书院区域那盏仍亮着的灯笼标记。
他知道这一关迟早要来。
苏婉是半个时辰后赶到书院的。
讲堂内一片狼藉。
木案翻倒算筹散落满地一只蒸馏器摔在石阶上玻璃碎片混着水渍反射出晨光。
几个孩子蹲在地上捡拾残页其中一名女孩右臂裹着染血的布条正小声抽泣。
她没说话先走过去蹲下轻轻拨开那孩子额前汗湿的碎发查看伤口。
烫痕从手背延伸到小臂边缘已经泛白。
她从袖中取出药膏一点一点涂上去动作很慢像是怕惊扰什么。
周围人等着她发话可她只是把药瓶收好然后弯腰拾起半片烧焦的纸。
纸上还能辨认出几行字:“勾三股四弦五……可用于测堤高、定渠深……” 她举起这张残页对着阳光照了照轻声问:“这上面写的是害人的东西吗?” 没人回答。
她又问:“谁能告诉我修一条水渠让万亩旱田变良田是不是好事?” 一个年长些的男学生上前一步声音发颤:“是好事。
我爹就是因缺水饿死的。
” “那这字里行间”她继续说“写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贵人还是穷人?” 依旧无人应声。
她慢慢站起身将残页折好放进怀中。
然后转身对随行医助说:“所有损毁教材一页不落全部收齐。
受伤的学生登记姓名籍贯明日统一诊治。
” 当天夜里城南宗祠外燃起两排灯笼。
苏婉带着十名学生跪在石阶前托盘里摆着拼接后的残卷、染血的纱布、断裂的算尺还有一只烧变形的铜砝码。
牌位前香火未断青烟笔直升起。
她叩首三次额头触地时发出闷响。
“列祖列宗在上”她的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今日有人毁书殴生所凭者不过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可我问遍《礼》《易》《春秋》哪一章说过女子不可识数?哪一条写过寒门不配知理?” 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那张残页展开念道:“勾三股四弦五——此术可定河堤斜度可算粮仓容积可用以赈灾救民。
若此为罪我愿同罪;若读书是过我先自废苏氏之名!” 话毕再叩首。
这一夜许多人家未眠。
次日清晨书院门前来了三十个老人。
他们穿着素服双手反绑于背后头上顶着白布条由家人搀扶而来。
为首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到台阶前便跪下颤声道:“老朽私藏《九章算术》宋刻本一部另存唐以前水利图谱七卷……今日尽数献出请录入大晟文库供天下学子共阅。
” 身后众人齐声附和:“愿献典籍赎我愚顽之罪。
” 书院大门缓缓打开。
李瑶站在门内身后是数十名工匠正将一块新刻的石碑抬出。
碑面平整墨迹未干写着《算学启蒙·第一篇》全文。
“你们不必赎罪。
”她说“知识本就不该锁在屋子里。
它该在田头在渠边在每一个想改变命运的人手里。
” 老者仰头看着那块碑忽然老泪纵横:“吾辈守书百年不及此女一跪。
” 消息传回中枢时李震正在批阅一份《各县学舍修建进度表》。
他听完回报放下朱笔起身走到窗前。
远处书院的屋檐下灯火仍未熄灭。
他知道那些光是从何而来——是孩子们在补课是先生们在备讲是一个个曾被拒之门外的名字终于能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思考。
他转身唤来文书官:“印书厂加印五千册《平民识字课本》三日内发至各县学。
另拟一份《女子入学章程》明令各州不得阻拦。
” 文书官领命欲走他又补充一句:“再送一批实验器皿去书院玻璃器优先换耐热陶质避免再出意外。
” 那人点头退下。
李震坐回案前翻开一本新送来的记录册——《昨日受伤学生后续诊疗情况》。
第一页是个叫林小荷的女孩籍贯陇西父亲战死边关母亲靠织麻维生。
烫伤已清洗包扎情绪稳定昨夜仍在床上默背公式。
他盯着这个名字看了片刻提笔在旁边批了一句:“其母若愿可入工坊附属纺院免劳役三年。
” 笔尖顿了顿又添一行:“另查全国阵亡将士子女中适龄女童人数下月报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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